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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次日早晨送进调香室的冷风仍裹挟前一晚雨水的味道,闻雁书挨在窗旁,翻看手机相册里多出来的照片。

    命名为“灵感来源”的相册内容日渐丰富,从水迹游走的玻璃窗前觑见的潮湿城市、电脑显示屏右上方的备忘标签、横躺床褥的角度下观察的极简吊灯、站在床尾弯身折叠衣服的郑乘衍。

    对于闻雁书来说,它们都代表着不同的香气。

    门锁轻响,姜尔回来了,将收起的雨具插进门后的伞架,抬头问了声“早”。

    闻雁书看他精神状态一般,没问缘由,只侧面提醒:“去洗把脸醒醒神。”

    姜尔纯粹是没睡够,他昨晚守着手机等闻雁书向他公布考核结果,到九点多还没收到消息的时候濒临绝望,时钟踏准十一点时已然灰心丧气,今天早上顶着两眼乌青醒来依旧没等到对话框的动静,他基本认清了自己的不合格。

    洗完脸出来,姜尔坐在桌边良久,决定单刀直入:“闻组长,我是不是没戏了?”

    闻雁书诧异抬眼,大脑当机半晌才恍然想起被自己遗忘一整夜的事——昨晚被郑乘衍困在办公室里弄到模糊不清,他竟将考核的事抛到了九霄云外!

    他深感抱歉,一贯的性子却让他做不出好声宽慰的举动,摁灭手机思索片刻,最后还是用了最直接的告知方式:“第一轮考核通过了,好好准备接下来的联合活动。”

    姜尔的双眼霎时恢复神采:“真的吗?”

    闻雁书立在窗旁没挪位,嘴边极其浅淡的笑容受背后昏沉的天色影响而几不可察:“嗯,多多磨炼。”

    联合制香的报名截止并没有让工作按下暂停键,闻雁书电脑里加密的设计方案趋于完备,在位置上坐得久了,他便合上电脑站起来,敛上几张遍布乱线和标注的纸张跑去别的楼层。

    越到年底气温越低,这种天气很容易让人犯困,郑乘衍就吩咐行政助理在会议室每个座位都放一盒薄荷糖,跟闻雁书给他买的是同一款,毕竟他含一个就能神清气爽大半天。

    室内漾着清凉的薄荷香,但晨会上仍旧有人打呵欠,郑乘衍偶尔停下提问观点,揪出漏洞时都会比平日温柔一些。

    二十号晚上八点,执味的圣诞主题香水正式上线,除品牌方时刻关注销量曲线外,多家香化企业也加班加点做竞品分析。

    香水行业60%的销量都由第四季度做贡献,同期上架的不止执味一家,其销量成绩和数十个竞品相比名列前茅却显而易见,当中为其量身订制品牌全案的IDR功不可没。

    执味主题新香上线的第二天刚好是周五,郑乘衍及IDR的项目团队受邀出席执味举办的晚宴。

    郑乘衍喝了点酒,晚宴快结束时抽空打电话让司机来接,但宴会厅很吵,他没听清电话那边说了什么,只接收到一句沉沉的“嗯”。

    酒店楼下停满车子,有几辆接上人后先行离开,四扫的光束将酒店大门前的道路照得白茫茫。

    郑乘衍在项目团队人员的簇拥下走出来,间或与旁人谈笑两句,遥遥看见伫立在门外喷泉旁等候的人,他不可置信地定住眼,待对方也迎上他的目光,他迅速脱离了人群朝那边快步走去:“雁书,怎么是你来接我?”

    闻雁书嗅觉敏锐,郑乘衍一走近,他立马辨别出对方衣服上沾染的美食调香水味。

    执味发起的晚宴有几丝庆祝成分在,他不难想象主办方的每个人为拉满宣传效果而纷纷穿上这款新香,郑乘衍在宴会厅走动难免与人发生肢体摩擦,衣服被蹭上香味是正常现象。

    闻雁书是坐出租车来的,下车后在冬夜的寒风里站了许久,他伸出兜里冻僵的手,说:“你在电话里把我喊成‘老谭’,我来看看你醉成什么样。”

    “老谭”是郑乘衍平时对司机的称呼,他怔了一下就笑了:“宴会厅里的灯光晃来晃去,我可能错眼了。”

    他握上闻雁书伸过来的一只手,牵住满掌冰凉后便笑不出来了,满目笑意全成了疼惜:“在这里等了很久?”

    闻雁书没明说,冲对面大型商场外墙的LED全彩大屏看一眼:“那边的所有广告轮了六遍。”

    稍作计算便能估量时间,郑乘衍缠紧闻雁书的指掌往自己兜里塞,对方只挣扎了一下,他就改变主意将两人相连的手置入闻雁书的口袋里:“回家吧,给你放热水泡澡。”

    恰好刚才和郑乘衍走在一起的公司员工也出来了,谁都没克制住眼神朝这边瞧,郑乘衍在一众下属面前揣爱人衣兜也落落大方:“这段时间大家都辛苦了,下周一上班不许迟到。”

    闻雁书在一旁目睹全程,等那帮人走过,他没忍住咕哝:“装腔作势。”

    “哪有当着人面说坏话的?”郑乘衍乐得听闻雁书不咸不淡的奚落,也知对方不是真这么想,他轻拽了把兜里的手,连同抖动了闻雁书的外衣,“走吧。”

    “车子停哪了?”闻雁书问。

    郑乘衍冲前面巷子口的树下一扬下巴:“那边。”

    那边光线较暗,闻雁书刚才没留意,快到车前又道:“给我车匙。”

    郑乘衍另一只手掏了掏兜,把车匙递过去的时候双目灼灼地看着闻雁书的脸。

    闻雁书接过车匙:“别看我,仔细看路,脚下有台阶。”

    “你是不是又为我破格了?”郑乘衍说,“换别人让你来接,等那么久你得气得调头走吧。”

    “别自我感动,你晚一秒钟出来我也调头走了,管你趴车前盖睡到天亮。”闻雁书实在得很,却在离车子只剩几步之遥时放慢了步调。

    其实郑乘衍说得没错,他也发觉自己正在为对方转变性子,更准确来说,他在为郑乘衍更大程度地打开封闭的自己,在这场原以为会寡淡如水的婚姻中破天荒地与对方磨合。

    候在冷风中那么久也没揣暖的手,被郑乘衍捂了那么会儿就攀升了温度,闻雁书有些舍不得,但总不能俩人傻子似的戳车边喝西北风,他率先挤掉对方的手,拉开副驾的门:“上车。”

    他绕另一边上车,没系安全带,先掀开扶手箱的盖子翻找薄荷糖:“你喝了多少?”

    “两三杯,不多,项目总监帮我挡着呢。”郑乘衍仰靠在副驾上,左手也爬进狭小的箱子里抓住闻雁书的手,“找什么?”

    “薄荷糖,上次给你买的,吃一个润润嗓子。”

    “早放办公室里吃完了,比咖啡还管用。”郑乘衍刚才在宴会厅里被摇头灯乱晃的光束扫得脑子晕乎,现在坐在安静的车厢里半阖着眼不想动弹,“雁书。”

    闻雁书以为他不舒服,停下翻找的动作抬起脸看向他。

    然而郑乘衍面色无异,侧脸的轮廓在与车窗外的光色形成的明暗对比下显得清晰,闻雁书的目光从对方的睫毛滑下来,逐渐偏移到外面那块仍在轮番放映广告的彩屏上。

    郑乘衍顺着他的视线看向外面,发现此刻正好是IDR制作的执味广告占据了整张大屏。

    他再回头,这一秒闻雁书眼中的神色便被他轻易捕获,他说不上那是种怎样的情绪,像羡慕,像低落,更像不甘。

    它们糅杂在一起看似矛盾,郑乘衍却恍若读懂什么,脑中的晕乎劲在休息片晌后消散,他放下副驾的遮光帘,让闻雁书的眼神在昏暗中藏匿。

    “热吗?”闻雁书回过神,看着他脱大衣的动作问。

    “怕你冷。”郑乘衍意有所指,他拧身一扬手把衣服丢到后排,身上的香气淡了,他伸过手臂,使上点力气搂住闻雁书的腰身,“过来。”

    闻雁书还没系安全带,毫无防备便被郑乘衍连抱带拽捞了过去,稳稳地跨坐在对方的腿上。

    “你不止喝了两三杯吧?”闻雁书探手摸摸郑乘衍的脑门。

    郑乘衍顺着他的动作抬头看他,唇边泛着笑,眼里无半分醉意。

    他今天早上是自己系的领带,绑的是难解开的交叉结,这样吃饭的时候哪怕嫌闷也不易扯松。

    “我今天穿什么香了?”郑乘衍问。

    没了那件大衣的遮掩,闻雁书轻而易举嗅到了对方领口内散发的香气,是他很久以前设计的一款水生调香水的后调。

    这股后调稍被掩盖就很难察觉,但以闻雁书的嗅觉灵敏度不至于抓不到,一时忽略只能是因为留香太浅,而牵连的真相是——郑乘衍白天就喷了这支香。

    “刚才觥筹交错间我就在想,如果合作对象是你,我大概会喝醉,喝醉了不止,还会跑台上抢主持人的麦,哪怕当众出丑也要对你说很多婚礼时没说过的话。”郑乘衍仰头看着闻雁书,手掌也不带任何情涩意味地在对方后背一下下抚弄,“你设计的香,我要喷洒在最明显的位置,穿着它从宴会厅这头走到那头。”

    闻雁书攥皱了郑乘衍肩头的衣料:“你别犯傻。”

    “知道我今晚怎么会不小心把电话拨给你吗?”郑乘衍未说先笑,“因为司机的备注是‘老谭’,而你的备注是……”

    闻雁书扶住了座椅靠背不敢妄动。

    郑乘衍轻声告诉他:“老婆。”

    不虐不虐不虐,无论感情线事业线都没有虐!(完结指日可待啦,估计六月末或七月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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