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眼中的世界 第36章 后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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宗兆槐草草冲了个澡,他没换洗衣服,只能把原来的衬衫和裤子重新穿上。走出卫生间时,房间里已经凉快多了。

郗萦穿着睡衣靠在床头,旁边的小柜上搁着两杯水,一杯喝了一半,一杯还是满的。宗兆槐端起满的那杯,一气喝干。放下杯子时,他注意到柜面上有板药,已经吃掉了几颗,便随手拿起来看了眼。

“这是什么?”他几乎是在开口的同时就明白了。

“在黎城时梁总买的,你看他想得多周到——”郗萦盯着他,“还是你让他买的?”

她总是不放过任何一个奚落他的机会。

宗兆槐把药放下,没吭声。

有时候郗萦真希望看到他发怒的样子,她一次次撩动他,可惜从来没能成功。

没有可以坐的椅子,除了床和衣橱,房间里没别的家具,宗兆槐在床沿上坐下,有点没着没落,索性也躺下来,与郗萦并排。

床尾正对墙,墙上挂了张相框,一个梳着发髻的少女在里面掂起脚尖,脑袋使劲后仰,摆出天鹅的姿势,眼神专注,表情凝重。她穿着白色舞鞋和蓬蓬裙,芭蕾舞标配,动作也是极具代表性的那类。

“那时我十三岁。”郗萦解释,“看上去是不是特别干净?”

“嗯,很漂亮。”

郗萦满足地叹息,“是舞蹈班的老师拍的,我觉得很美,有点不像我自己……我的整个青春期都没什么闪光点,苦闷乏味,那时我特别羡慕乐乐,我是说姚乐纯,搞不懂她为什么总能那么开心。”

不过姚乐纯看到她这张芭蕾舞照时也由衷表达了羡慕,是发自内心的,并非恭维。

“我拍不出你这样的感觉。”她心悦诚服。

郗萦也承认,姚乐纯太甜美,她没有郗萦这样清冷冷的气质,任何事情都有好有坏。

宗兆槐问:“你自己选的芭蕾?”

“不是,我妈逼我学的,她还逼我学很多别的东西:钢琴,美术,围棋,课外阅读,她想把我打造成全能女孩……噩梦一样的少女时期。”她干笑两声。

她唯一不反感的是阅读,这些年她涉猎广泛,小说、历史、人文,以至于养成了每天都要读点什么的习惯。相对于枯燥的现实世界,书籍是个很好的避风港,尽管不一定能派上实际用场。

宗兆槐长久凝视照片中的女孩,她初显曼妙的身形,拒人千里的冷漠,她表情里的稚嫩和早熟,比例都恰到好处。

“我以后再没这么好看过。”郗萦有些气馁地叹了口气,又忍不住问,“你觉得我现在和那时候是不是完全两样了?”

“变化不大。”

“哼,别安慰我了。”

宗兆槐朝她靠近些,还不满意,他伸手,把郗萦的脑袋尽可能往自己这边拨,两人的头靠在了一起,他露出心满意足的表情。

郗萦其实有很多话可以聊,从叶南那里得来的信息还未经宗兆槐本人核实,但她不想现在拿出来说,不想让宗兆槐觉得自己对他很热衷,也不想听任何矫饰过的理由。

或许他也一样。他们沉默着,静静相偎,宛如一对心无芥蒂的恩爱情侣。

宗兆槐抓过她的手,放在自己掌心里细细研究,郗萦的手柔若无骨,指形也很漂亮,不知道是不是从小接触艺术的缘故。

郗萦在沉沉的倦意中陷入想象,想象他们有一个美好的开始——在她印象里,最初的确是美好的,即便是后来的打击,也无法抹煞曾有过的心灵悸动。那些细若游丝的温柔缓缓爬上心头,终至无法平静。

“为什么会这样?”她喃喃地问,悲从中来。

宗兆槐正摆弄她的手,这时候停下来,他明白郗萦指什么,他无言以对。

“你后悔过吗?”

“肠子都悔青了。”

“什么时候开始后悔的?”

“……你把我衬衫哭湿的时候。”

郗萦短促一笑,水汽迅速蒙上眼睛,又慢慢退去。

“没有后悔药可以吃。”她凛然表示,带着铁面无私的权威和不可触犯的尊严。

“嗯,没有后悔药。”他温柔地重复。

“有些错,你得认。”

“我认。”

她试图使自己平静,等了会儿,情绪并没有恢复,温和的海面永远只是假象,暗礁和漩涡无处不在。

“可我还是恨你。”

郗萦坐起来,转过身子,俯视宗兆槐,她象牙色的睡衣与光裸的肌肤融为一体,在荧光灯下闪着幽冷的光,像蛇。

宗兆槐默然无语。

“这是最后一次,以后我不会再跟你上床。”她宣布。

宗兆槐还躺着,一只胳膊枕在脑后,他若有所思望着郗萦,像在掂量她这些话的认真程度,或者还有没有别的什么空子可钻。

郗萦看穿他的心思,沉着脸强调,“我不是开玩笑。如果你硬来,我会辞职。”

良久,宗兆槐终于用力一抿唇,“好吧,听你的。”

“我觉得宗兆槐这人挺好的,”姚乐纯在电话里仍然这样坚持,“他听对方说话时很有耐心,也很真诚,大多数男人在公开场合都急于高谈阔论,好像没了他们的意见,地球还不转了呢!”

郗萦问:“你到底跟他聊什么了?”

“想到什么聊什么呀!哦,对了,他特别喜欢听你学校里那些事,郗郗,我觉得他对你是认真的。”

郗萦都懒得纠正她,反问:“你怎么样,真把叶南送回家了?”

“没有,我们是一块儿坐车走的,不过先到我家。他没喝醉啦,路上嘴巴就没停过。”姚乐纯顿一下,笑了两声,“他这人很有意思,我们一上车,你猜他对我说什么?”

“我怎么没早点认识你?”

姚乐纯咯咯直乐:“你怎么猜到的,难道这是经典台词?”

“他在会所不就说过一遍了嘛!”

“你觉得他怎么样,郗郗?”

郗萦想了想,说:“是个明白人,可以跟他调调情,他会逗得你很开心,但如果你找男朋友是为了结婚,最好离他远点儿。”

她能想象姚乐纯此时的样子,靠在床上,脑袋歪枕着垫子,嘴巴慢慢嘟起来。不过她听上去没那么失落。

“我没想怎么着,随便问问而已。”

星期天,郗萦睡了个懒觉,天太热了,她有点不想起床,但封闭了一夜的房间里空气很浑浊,想到这一点,她就有点透不过气来。

她把门窗全打开,刷了牙,洗了脸,梳头发时,她琢磨起了这一天该怎么过的问题。她先想到母亲,那天饭桌上的争论随即窜入脑海。母亲一直没再打电话来。郗萦觉得以自己目前的状态,也没心情再去应付她的臭脾气。

公司里当然有很多事可以做,有两个单子已初见眉目,虽然金额都不大,王总手上的要略微好看些,如果她再约他出来吃个饭,十有八九就能敲定了,他有这份实权。

但郗萦也没有回去加班的心情。

某个午后,她走过一段沿街店面,一条浅金色的拉布拉多犬懒洋洋地躺在建筑物的阴影里,她与它对视了一眼,它的眼神有点温柔,又似乎是不屑,它重新闭上眼睛,溜进睡眠。

不知为什么,这平淡的一幕却令郗萦印象深刻,此刻想起来,她才明白自己当时的那种心情,她居然是在羡慕它——她希望能像那条拉布拉多犬一样懒散地活着。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她身上的战斗力一点一点倦怠了下来,和宗兆槐第一次上床?

她将头发高高挽起,然后把梳子狠狠丢到架子上。

郗萦盘踞在客厅地板上看韩剧,姚乐纯送她的《蓝色生死恋》。她用饼干、薯片、橄榄以及冲在牛奶里的谷脆乐充饥。

她一边往嘴里塞各种零食,碎屑掉在地板上也不管,一边对着电脑屏啧啧地叹。女主被调包了,哥哥爱上妹妹了,女主得绝症了,最后男主也死了。太狗血了!

姚乐纯一定会反驳说:“这是好多年前拍的,那时候绝症和车祸还没现在这么普遍嘛!而且,你不觉得这片子很凄美吗?”

她真该给姚乐纯打个电话。

有人敲门,毫无预兆,郗萦吓了一跳,赤脚溜到门边,透过门孔贼眉鼠眼向外张望。门外站着个穿工作服的年轻男子,脸很陌生。

郗萦正犹豫要不要开门,男人在外面高声说:“郗萦小姐在家吗?我是给你送货的!”

她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买过东西了,但还是拉开了门。

那人又确认了一遍她的身份,然后取出送货单要她签字,是一部公路自行车,对方是自行车专卖店的。

她没买过车,购物单上有宗兆槐的签名。

太阳完全落下去后,郗萦把解开包装的自行车推下楼,车子很轻,下楼不费事。骑起来也轻松,有三档速度可以调节,她每档都试了一遍。

镇上居民不多,但因为有个工业园,路都修得漂亮,笔直,四通八达。郗萦专找偏僻的小路钻,进得深了,能看到一座座白墙黑瓦的老房子点缀在绿野里,门前屋后插满木槿枝,正艳艳地开着紫花。丝瓜藤上硕果累累,茂盛的律草都爬到马路上来了。

她把大半个小镇都兜了过来,着实出了身汗,回到小区,她放慢速度,寻思这车也是个麻烦,她不想搬上搬下,搁在楼底,这么一部时髦抢眼的亮蓝色公路车,不管用多大的锁早晚还得丢。

一个女孩突然蹦出来惊呼:“郗阿姨!你这车好漂亮!”是公寓一楼那个老太太的孙女,今年上初二。

郗萦趴在自行车头上,两脚掂地,笑吟吟地问:“喜欢吗?”

周一,梁健开部门例会,在办公室硕大的白板上拉出一张区域图,图上到处勾勾画画,用红笔圈起来的都是最近拿下的单子。郗萦认为红色触目惊心,像警报,不如用绿色好,但梁健炒股,就爱红色。

“看见绿色就觉得晦气!”

每个人都盯着图看,觉得这份成绩颇不赖。

“遍地开花啊!”梁健叉腰赞叹,“可惜都是些小花,要能再拿下张富宁那样的大单,咱们下半年的业绩可就漂亮了!”

人心多不足!郗萦暗想,她发现自己对与富宁相关的信息越来越麻木,而且特别喜欢拿来跟宗兆槐开玩笑。她喜欢看宗兆槐紧抿嘴唇忍受她嘲讽的样子。

但某些时候,比如她站在阳台里晾衣服时,痛苦会忽然袭上心头。

另一名销售代表杨志豪提出,他地盘上有个大单正在孵化中。

“具体金额还没出来,但肯定不小,我跟他们技术部的一位主管很熟,会持续跟进。”

梁健满意地点头,“很好!”

办公室门一直开着,宗兆槐忽然走进来,梁健停下,以为老板有话要说。

宗兆槐冲他摆手:“我没事,过来听听,你们继续。”

他在角落里找了张椅子坐下,与郗萦处在对角线上,她开会时喜欢把椅子侧过一点,正好与宗兆槐面对面,两人的目光短暂交汇,她很快荡开视线,但能感觉到他并没有。

“梁总,我有个看法。”郗萦把椅子拨正,直面梁健。

梁健盯着她,隐隐有些紧张似的,“你说。”

“我觉得目前的区域分配不太公平,肥肉都在南区,我负责的东区,还有李平的北区,葛诚海的西北区,全都是小打小闹,干着不得劲儿啊!”

房间里忽然静得只剩下呼吸声。负责南区的杨志豪最不自在,在椅子里扭动身子,想发言,但梁健先开了口。

“这个问题嘛,它是这样的,”他斟酌着解释,“一开始咱们就是按预期业务量来划区的,南区主要是汽车业发达,原先咱们没进这行时,志豪也老跟我叫苦来着,业务量完全赶不上东区。也就最近几个月才……”

郗萦打断他,“时移势易嘛!我认为公平最重要,区域划分又不是不能改的,既然公司以后的重心是针对汽车业,就该把新客户重新整理后重新进行分配。”

葛诚海发出微弱的赞同声,李平没吭声,大多数人的目光,包括梁健的,都投向宗兆槐,但郗萦没朝他看。

宗兆槐不知在想什么,一直没表态,直到听见梁健用提醒似的口吻叫唤自己,他才略显讶异地开口:“这事归梁总负责,他怎么分配你们怎么干,销售方面梁总最大,我都得听他的。”郗萦阴阴地瞥了他一眼,宗兆槐的视线也刚好落在郗萦脸上,他目光灼灼,软中带硬。

会议末尾,梁健总结性发言,区域划分比较复杂,暂时还按目前订好的走,不过他会认真考虑郗萦的建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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