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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天由于裴炀催来的电话,闻雁书比郑乘衍先一步出了门。

    跟执味的项目负责人约了下午一点,郑乘衍不急出门,从餐厅挪到客厅,打算先把邮箱里的未读处理掉。

    沙发上搁着一本法语读物,边上还倒扣着个本子,郑乘衍猜测昨晚闻雁书等他回家的时候就坐在这里边看书边做笔记。

    他合上本子打算将它跟读物叠在一起放好,动作间抖落一张纸条,只对折了一下的纸条飘到他腿上时就展开了,竟是他之前托摩卡跑上楼给闻雁书传话用的纸。

    摩卡嗅觉灵敏,从纸条上觉出自己的气味就凑过来了,郑乘衍挡住它贴上去的脸,说:“他收藏这个干什么?你当时看着他夹进去的吧,怎么不跟我说?”

    掌心的猫脸一蹭,被他阻止贴近纸条的摩卡扭头给他叼来了那个本子。

    郑乘衍记得闻雁书时常把这个本子带在身边,估摸着这是闻雁书的配方本。

    对调香师来说配方本相当于日记本,它记录着调香师从灵感涌现到设计完成的全阶段心路历程,郑乘衍将本子从摩卡嘴边取下来,随便翻开一页将折起的纸条夹进去。

    他本来极力克制了偷窥的欲望,却在偶然看见自己名字的瞬间丢掉了虚伪皮囊。

    日期是参加酒会的第二天,闻雁书记住了“冲动、侵占、欲望”,而给他这种体验的是“郑乘衍,郑乘衍,郑乘衍”。

    下面写着一长串或简单或复杂的香料名称,郑乘衍看不懂,但看懂了角落一个小小的图案——是一根别着夹子的领带。

    他以目光代笔描摹每一道字迹,想不通闻雁书是有多迟钝才在悄悄拿他当创作灵感的同时还能误以为这仅仅是属于冲动。

    单从这冰山一角便足以发现闻雁书的内心世界比表面要丰富得多,郑乘衍反而在这时候止住了自己更深的窥探欲,把本子按原状扣在一边。

    窥见全貌很没意思,他觉得还是亲自来挖掘闻雁书的全部更有趣。

    捧起平板处理了几封未读邮件,郑乘衍看着时间出门,途经伦河餐厅时转头扫了一眼,忘了问闻雁书是不是又被裴炀约到了这里。

    伦河餐厅隔街斜对面的银杏饭店,闻雁书刚坐下不久,裴炀从外面打完电话回来,坐下后拿饭店提供的热毛巾擦了擦手:“真他妈会缠人。”

    闻雁书近墨者不黑,仍旧文质彬彬的:“先喝水。”

    裴炀猛灌下半杯,说:“那供应商有病,说了不要那种面料,非要跟我说那种面料好,今儿个是他设计还是我设计?”

    以前在麦当劳是骂学校布置作业多,现在是吐槽工作上的各种不快,反正是大吐苦水,闻雁书坐在裴炀对面,始终是安安静静听着,听完就发表一两句见解:“我以为你刚说小情儿缠人。”

    “那性质就不一样了,我还用得着这么大火气嘛。”裴炀看看下单的时间,抬臂拦住个经过的服务生,“诶,帮我催下菜,多久了都。”

    等服务生跑去催了,裴炀心直口快道:“这菜比你来得还晚,有够离谱。对了,你昨晚通宵了吗,咋把上午给睡过去了?”

    哪壶不开提哪壶,闻雁书拎起身侧的纸袋从桌上递过去,巧妙地切开话题:“你要的无火香薰。”

    香薰是裴炀在品鉴会之前就跟闻雁书点名要的,他忙接过,也没打开查看:“谢了啊,这顿我请。”

    裴炀在生活追求上不算是个有闲情雅致的人,忙活累了倒头就睡,稍不顺心就泡吧喝两杯,闻雁书挺好奇:“你要香薰干什么?”

    “不懂了吧,”裴炀说,“在床头放一个,干活儿的时候更有情调。”

    闻雁书平时睡前也要抱着工作冥思苦想上好一阵,第一反应以为他说的是加班:“搞设计要什么情调。”

    “谁要在床上搞设计了?”裴炀说,“搞点别的不成?所以说雁书,你这方面经验太匮乏了,比圣人还能忍,得空儿找郑首席破破戒,比费劲儿扒拉脑细胞都强。”

    又是圣人言论,闻雁书想起郑乘衍的那番表白,没作声。

    这模样落在裴炀眼里就是无声反对,他恨铁不成钢道:“你们俩优质资源凑一块儿能不能合理利用啊,我看你是想憋死郑首席。”

    闻雁书不自在地反手按了按自己的尾椎骨,面不改色问:“他结婚之前怎么过的?”

    裴炀跟郑乘衍是在项目合作的时候认识的,应酬之余难免谈些风花雪月,裴炀说:“就跟现在没差啊,该吃吃该睡睡,泡个吧也耽误不了工作,手机里的文件数据比周围走来走去的莺莺燕燕还让他精神。”

    闻雁书没听够,裴炀突然将话锋转向他:“你也是,跟他半斤八两的,我看你们俩凑一块儿又绝配,又浪费。”

    这番约饭闻雁书不是来听裴炀说相声的,他笑了笑,微不可察道:“还行吧,也不是很浪费。”

    正好菜上桌,裴炀在对话中断的须臾间领悟到什么,刚刚还嫌人家上菜慢,这会儿浓香扑鼻,他却隔着袅袅烟雾兴奋地向闻雁书求证:“我操,你们睡了?”

    闻雁书赶紧看看周围:“你小点声。”

    “什么时候的事?”裴炀前倾上半身,两个手都按桌沿上了,“玩儿什么花样了?感觉怎样?他那人上健身房比上厕所还勤,你能招架得住不,操,我想象不来!”

    闻雁书有点后悔,戳起个狮子头要堵他嘴:“那你别想象了,省得折磨脑细胞。”

    裴炀偏头躲过,拿碗接住滚落的狮子头:“要靠折腾脑细胞来想象的内容肯定很猛,真行啊你们。”

    “不至于,”闻雁书埋头夹菜,“我们只睡了两回。”

    裴炀问:“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会有第二回?”

    闻雁书纯粹是病急乱投医,谁知裴炀一下子问到了点子上,这下轮到他搁下筷子:“一开始我跟他说是因为冲动,他很气。”

    裴炀刚才费劲口舌,现在吃得比谁都津津有味:“郑首席跟个笑面虎似的,我就没见过他生气的样子,你真厉害。”

    闻雁书摩挲着碗沿凸起的花纹:“后来我觉得我有点在意。”

    “那就是喜欢呗。”裴炀从饭菜中抬起脸,“雁书,你别你妈被……”

    说脏话惯了,裴炀顿了下改口:“你别被你妈扭曲你的感情观了,听我说,在意就是喜欢,喜欢就是心心念念要跟他勾个天雷地火,这也能解释为什么你和他睡完一回还想睡第二回。”

    他不理会闻雁书罕有的面红耳赤,一心只想传道授业:“你等着吧,第三回就在路上,到时候你再把它当成冲动驱使,哪怕郑首席不发火儿我也跟你急。”

    闻雁书听得心惊胆战,又往裴炀碗里扔了个狮子头:“吃吧。”

    被阴云笼罩了一个周末的天色在周一早上开始放晴,尤琳雷打不动穿着身职业套裙立在首席办公室汇报新一周的日程安排,会议主题、合同签订、外出谈判等等不遗毫发。

    郑乘衍一心三用批着报表听汇报,分出的那点心思还扑在周五那晚跟闻雁书的颠鸾倒凤上,等尤琳停嘴,他才抬头问:“出差是在哪天来着?”

    “下个月七号,也就是下周一。”尤琳唯恐老板没放心上,又把这条复述了一遍,“是跟法国尼斯那边签项目合同,加上交流和度假,一共外出六天,机票我已经为您订好了。”

    这些郑乘衍当然记得,他惦记的是别的,他翻了翻桌上的台历,下个月十号赫然被他打过红圈:“那雁书的生日怎么办?”

    “哦,是这样,往年这天您都在加班,我特意帮您订的餐厅座位无一例外都被您吩咐取消掉,今年我学聪明了点。”尤琳露出善解人意的笑,“这几年十号都恰好是工作日,我猜你们各自都不巧有别的安排,但是没关系,我会照旧替您为闻先生准备礼物,闻先生也会理解的。”

    越说越离谱,郑乘衍盯着白瓷瓶里新换上的紫罗兰发怔,出差已成定局,他思索片刻,说:“礼物我自己准备就行了。”

    “好。”尤琳划去记事本里的待做事项,“郑先生,该去开会了,执味广告还有十五分钟上线。”

    与此同时,纳斐利的市场部和香水部也准备为竞品的第一轮广告投放展开数据观察会议,闻雁书不急,带着姜尔在产品包装部那边介绍纳斐利历年来设计过的香水瓶。

    姜尔看看手表,刚入职很注重时间观念:“闻组长,不去会议室吗?”

    “急什么。”闻雁书揣着白大褂的衣兜继续未完的话题,“包装是香水的最佳助销工具,当然一款香水的评价好坏,最终还是取决于调香师能赋予它多少奇迹。你认为自己的能力达到第几层?”

    姜尔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还没有机会尝试。”

    闻雁书的目光终于从琳琅满目的玻璃瓶中离开:“下周一,跟我去格拉斯出差,当作是你入职后的第一项考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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